零柒

律法长阶（十三）

你察觉不到圆桌厅堂的存在了。你仍然可以使用赐福标记的传送功能，然而传送回圆桌厅堂的尝试却全都宣告失败。你知道黄金树已经熊熊燃烧起来，圆桌厅堂则随之走向毁灭。

希望圆桌厅堂的同志们都及时撤离了。虽然早就知道结果，但曾为你提供庇护的港湾，唯一对你来说可以称为“家”的地方就这样付之一炬，你还是为之唏嘘。

你对罗德尔城中的赐福标记也失去了感应。也许那赐福的来源——黄金树——燃烧后，离树最近的王城中的赐福是最先熄灭的。趁着王城城墙上的赐福标记还能使用，你得赶回去。

纵使做了心理准备，罗德尔的惨状还是让你触目惊心。那参天的黄金树，自从你回到交界地那天就未曾离开你视线的、永远放射出光芒的黄金树此时通体赤红，散发出亮度不亚于赐福光芒的火光。而罗德尔，这座坐落在黄金树脚下的传奇王城，因为距离燃烧的黄金树最近，所以首当其冲，被那自树冠飘落的闪烁着火星的灰烬层层掩埋。你站在东城墙上望向城中时，火星还在飘飞，灰烬的厚度已经达到即使你从城墙直接跳下也不会受伤的程度。富丽堂皇的建筑群已经毁于一旦，在灰烬堆中偶尔还能看到几处金色的瓦片出露在外，显示着这座王城曾经的荣光。尚未被完全掩埋的，只剩下那如城池般巨大的大古龙的尸身，和王城核心区中最高耸的建筑。

你在灰烬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中心城区前进。你在灰烬堆中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“柯林？”你皱着眉，向跪在灰烬中，捂着脸，口中念念有词的预言家走去。

柯林对你的到来毫无察觉，直到你走上前去，在他面前蹲下，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。

“柯林。”你轻声喊他。柯林好像吓了一跳，抬起头来面向你。

“啊……您也来到这里了。”柯林的笑容看起来比哭还吓人，“您看到了吗……那黄金树，就在眼前燃烧……多么壮观……”

“金面具先生去哪了？”你对看上去就濒临精神崩溃的柯林没有太大的兴趣，而是对金面具的去向产生了疑惑。按说柯林是不曾离开金面具一步的，可此时金面具并不在这里，柯林的记录本也不翼而飞了。

“您说老师？啊，老师他……他不过是个疯子罢了，我早该发现的。不要再惦记着老师了……他带我回到这燃烧的黄金树下，只不过是为了证明他的疯狂想法……”

啧，不知道是谁比较疯。你扭头就走，向初次见到金面具的山坡走去。

山丘要比王城本身高出不少，并没有受到严重的影响。你从厚厚的灰烬层中拔出脚来后立刻召唤出托雷特，直奔面向黄金树的山坡。

你找到了金面具，只是他已不再计算——他不复此前双臂伸开的直立姿势，而是瘫倒在山岩边，像一具枯瘦的干尸。他的身前，一个形如金轮草的圆环悬浮在空中。

“金面具先生？”你急急地呼喊。然而金面具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。看着那悬浮在空中的卢恩虚影，你明白金面具大概不会再站起来。

“这就是你的遗志吗……也罢。我倒是好奇，你是怎么凭一介褪色者之躯——”你触碰那发光的卢恩虚影，它在你的手中逐渐淡化消失。“——制造出这与半神手中的法环碎片别无二致的卢恩的。”

你在附近捡到了柯林破烂的记录本。你直接翻到有字的最后一页，看到了那如记录者当时的思维一般凌乱不清的字迹。

“律法的瑕疵，就在于像人一样拥有喜怒哀乐的神祇……真敢说啊。也罢，你毕生研究的成果，我会带给这片土地的。”

你带着金面具的修复卢恩回到王城，寻找记忆中黄金树大教堂的位置。意料之外的是，你找到了一座直通大教堂附近的升降梯，省去了攀爬树枝的力气。大概是城市的部分建筑结构遭到焚毁后，暴露出了这废弃许久的升降梯。

乘坐升降梯到达楼上，你从大教堂的入口向内看。你知道这里不会像你初次到来时那样触发某种自动防御机制，但大教堂的台阶上站着一个你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。

“百智爵士基甸·奥夫尼尔……”你看着那手持权杖面向你的老熟人，“看来你比我动作更快，同志。”

“我只是比你先行一步。与我相比，迄今为止，你才算得上战果不凡。”基甸透过头盔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你。“我认可你的意志。但是，没人能坐上那艾尔登之王的宝座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你皱起眉，“拒绝的刺已经被烧毁，修复法环所需的大卢恩也已经足够。只要进入黄金树，成功不是近在眼前吗？”

“你的工作十分出色，我本也无意阻拦你加冕为王。然而，玛莉卡女王的本意，是要我们维持现状，不断挣扎——以此，我们才能摆脱无上意志，和祂的使者，指头们的操纵。”基甸摇摇头，“我已经知晓了玛莉卡女王在击碎法环的那一刻看到的终点，也知道，在一切的背后，有着那连玛莉卡女王本人也无法抗衡的幕后黑手。”

“我们未必不能解决这个问题。而且，如果我们就此折返，那么圆桌厅堂的努力，和所有褪色者同志的心血，都白费了。更何况我已经释放了死亡卢恩，把交界地变成了这个样子。即使如此，你也要阻止我？”

“遵从玛莉卡女王的意愿，必须如此。”基甸举起权杖，那圆球状的顶端呈现出暗红色的眼眸虚影。“很抱歉不得不阻止你，但我深深地明白……褪色者当不了王，人……杀不了神。”

他挥舞权杖，那眼眸虚影猛然扩大而又淡去。随着那幻影的消散，四周的场景骤然变化：那是一片广阔的空间，四周是围成六边形的、摆满密密麻麻书籍的高大书架，你和基甸身处其中。你抬头向上，却看到了地面的倒影——排列成六边形的书架倒转过来，而在书架的外侧，是无数与这里完全相同的、由书架围成的空间，向视野的极远处延伸开来。

“看来你这家伙比我想的还要强啊……”你没时间为眼前的奇景感叹，而是紧紧盯住基甸，提防着他的下一步动作。

“也许如此。”基甸挥手召唤出辉剑圆阵，权杖发射出帚星向你袭来。

自从和菈妮化身的满月女王幻象一战后，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一位强大的魔法师对战了。此次与百智爵士一战，恰好同样是在幻象世界当中。而且，与满月女王一样，百智爵士给了你一种已遗忘许久的感觉……

无力感。令人绝望的……无力感。

他的魔力似乎无穷无尽。他的法术花样繁多。你的魔法与他的魔法针锋相对，却收效甚微，一旦招式被你打散或抵消，他挥手就能再次发射出一连串同样的法术，丝毫不给你喘息之机。更何况，他密集的法术轰炸，让你几乎只有躲闪的余地。你的魔力正在损耗，虽然基甸的消耗绝对比你要大得多，可你有一种预感——即使你在防御中耗尽了精力，他的魔力仍足以再挥霍上一天一夜。

面对蒙葛特时，你知道他迟早会力竭。面对火焰巨人时，你知道它在你的攻击下终会倒下。甚至面对那可怕的女神之影玛利喀斯时，你也知道，自己手中有一件亵渎兽爪能够扳回战局。可是现在，面对百智爵士的全面压制，你算不出获胜的可能。

“我还以为自己就是交界地最强的魔法师了……”你再次躲开一发迎面而来的帚星，又高速转动法杖将后续的流星雨尽数裆下。“这下你真是让我毫无尊严啊。”

“也许不久之前，你的确是交界地最强的魔法师。”基甸回应之余丝毫没有减轻攻击的力度。“但现在，也许事情已经变得不同了。”

“啧，有一点我可以确定，你绝对一直都是交界地最神神道道的人。”你一边绕着场地快速奔跑，一边施放打散身后穷追不舍的怨魂。“这招……是拉卡德的怨魂吧？你怎么可能放出这种东西的？那个从空气中撒出咒血的招式又是哪里来的？而且，从刚刚开始，你就在用我对你使用过的魔法吧？你的学习能力已经远远超出我的认知了啊。”

“这件事情，告诉你也无妨……我长久以来寻求的知识，并非毫无用处。虽然我并不能真正学会那些属于传说中的半神的招式，但在这个空间里，我可以将拥有的知识具象化，以此复现那些能力。至于你的法术，它们出现在这里的一刻，就已经被我解析完毕。”基甸突然停止了施法，全身腾空而起，背后缓缓生长出花瓣般的猩红虚影。你不知道这一招习自哪里，但你清楚，准备时间如此之长的招式一旦命中，你就必死无疑。“我拥有的知识越多，在这里的我就越强。我有整座圆桌厅堂作为情报来源，因此，我正在逐渐学习这片土地上的一切。有朝一日，追求全知的我将能够发挥这里的全部潜力——此谓‘百智的世界’。”

“原来如此……真是可怕的能力啊。”你感叹其能力上限之恐怖，“不过这倒是启发了我……看看你的世界能不能经得住‘回归’的考验吧。”

你身体站直，双臂伸展，左上右下摆好姿势。

“黄金律法基本主义……没看出来，你居然会使用这样的祷告。”基甸背后的花瓣已经完全展开，他在空中冷冷地盯着你。

“我一开始也没猜到你会丢化三光环嘛。”魔力在体内快速运行形成回路，你已经做好了施放回归性原理的准备。“大家总得准备点后手呀。”

你和基甸同时动了。你摆动双臂，而空中的基甸带着那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猩红花朵向你俯冲袭来。他的速度很快，快得转瞬间就来到了你的面前。

可惜，他快不过黄金律法基本主义。代表律法的金光以你为中心绽放，接触到那光芒的瞬间，百智爵士消失了，猩红花朵消失了，那填充了整个世界的书架群也消失了。百智的世界转瞬间土崩瓦解。

“果然。”你睁开眼，面前是黄金树大教堂内部，百智爵士仍站在你面前的台阶上，俯视着你，就像你们进入那领域之前一样。“你的领域再强，也无法凌驾于规则之上。”

“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，同志。”基甸高举着他的权杖，“但我不会因为这一招被破解就轻易认输。我会战胜你，粉碎你成王的念想。”

“那就试试看吧。”你拔出腰间的骑士剑，一个箭步猛冲上去。“也许我确实不是交界地最强的魔法师……但我还是相信，自己是最优秀的魔剑士。”